[原创]三女坟的诗情

老树新芽 · 发表于 2010-7-20 08:54:00

每次骑车远游，都是单飞，好寂寞啊。这回可搭了个伴，是我原单位的同事，辛雅辛老师，教数学的，比我晚退休一年，也六十多岁了，腰细腿长。只说他骑车不行呢，谁知这一路上可比我这个老驴子强多了。一骑到下午四五点钟，就加速猛蹬，甩下我飞快地向目的地驰去。等我汗流浃背的追过去，人家辛老师早在目的地把住宿安排好，有时连洗脸水也打好，等候我多半天了。简直就成了我的先头部队先行兵。今天也是一样，辛老师又打前站去了。我一个人伴着缓缓西下的夕阳，沿着被两山夹恃的公路埋头骑行。真的累了……。“哈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爽朗的笑声从前面突然传来，我还正琢磨这荒山野岭日落黄昏的哪来的人呢？猛抬头，三个身着长裙的女娃出现在公路上，拦住了我的去路。只好捏闸刹车，翻身下“驴”。“你就是老树先生哇，可把你等来了。”其中一个个头稍高，体态略胖却憨态可掬，喜眉笑眼的黑裙姑娘先和我打招呼。“我可是从大几千里外的包头骑车过来旅游的。你们别是认错了人吧？”“错不了，我大姐能掐会算，知道你是老树先生，等你好半天……。”红裙姑娘也抢上来和我说话，边说还边和旁边的那个白裙姑娘挤眉弄眼。“别瞎说，快请先生回屋歇歇再捣啦哇。”白裙姑娘瞅了一眼红裙姑娘，说着便和那俩女娃一道把我|簇拥着下了公路，进了路旁不远的一户农舍。屋内陈设简陋，几乎没什么家具，倒象是一间败落的古庙殿堂。墙壁上还能隐约看出当年油漆彩画的宗教故事。靠墙的条案上还有祭祀残留的烛泪香灰。屋当中，有个小圆桌，桌上有酒有菜，[浓郁的酒香菜香不断地扑入我的鼻腔。想是我饿了。]小桌旁却只有一把椅子。“我们是三姐妹，我是大姐叫乌云，”黑裙姑娘随手指着白裙姑娘说“她是我二妹叫白云。”“红云是我，排行老末。”红裙姑娘也抢着自我介绍。我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姑娘。年龄都在二十左右，肤色白晰，乌发垂肩，眼波如水，粉腮似桃，长像宛如同胎几乎一模一样，除白云和红云略低些外，任谁也难分辩出哪个更袭人些。她们穿着款式相同，色泽却黑白红三色不一的长裙，更显的婀娜飘逸。奇怪的是三人均不着鞋袜，裸露着晶莹圆润的小腿和如霜赛雪底平指红的赤脚。“老树先生你先坐下。”乌云把我摁到那把唯一的椅子上坐好“别信三丫头红云瞎说，我哪是能掐会算呀，是刚才你的同伴---那个辛老师辛大爷骑车从门前经过，向我们讨水喝，见我们姐仨，正为赋诗的才华争的各不相让，才推荐说你一会儿就骑过来了，说你在诗词方面可是内行，让你给批评一下呢。”“我对诗词其实也只是爱好而已，让我批评可不敢当啊。”说话间，眼睛把桌上的酒菜扫了个遍。“辛大爷一提老树，我们就明白了。塞外诗虫么。”“树老可别谦虚啊，你的大名我们姐仨早有耳闻了”白云把我称做树老，可折杀我也。“那次古典诗词大赛，你填的那曲《小桃红》多好呀，”红云把手扶在了我的肩上，“上阕那句‘弯弓赤边洲’，一下就把个叱嚓风云，盘马弯弓，驰骋草原，抗日除凶的历史人物写的活生生地耀然纸上，可把我们姐仨喜坏了。”“要不三丫头听说树老你来，就着急忙慌地张罗晚饭呢，她可是你的粉丝啊。”白云也用嘴努着指点桌上的酒菜。“菜到一般，是那酒啊，可真难为了三丫头。”大姐乌云笑着说“你听说过三国故事哇，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宴请皇叔刘备刘玄德，一声惊雷炸响，掩盖了刘备的举止失措，也就剩下了这多半坛子青梅老酒没顾上喝。能存留到今天可真不容易呀，刚才把那酒坛子叩了个底朝天，只斟出了这浅浅的一玻璃杯。老树先生啊，你说是你的福分呢，还是我家三妹的诚意。”我仔细循着醇绵的酒香，端详杯中的佳酿，湛青碧绿，若浆似蜜，仿佛一块儿缅甸的宝玉，静静卧在杯里。手不由自主地就要握向杯柄。“先别急着喝么，你还没给我们姐仨批优评劣呢。”红云用扶在肩上的小手手顺势就挡住了我的馋虫。“那你们让我可咋个批评法呢？我对你们是一无所知啊。”“也是，”乌云觉得我说的有理。想了想说“不如让树老给咱们出个题目，现场咱姐仨一决高下如何？”眼睛望着俩个妹妹。“好啊，树老快出题，”白云赞同。“行，出题哇，以为我怕你们俩呀。”红云跃跃欲试。“出题没问题，出什么题可就有问题了。”我暗暗思忖着。突然我想起今天路上骑过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时，不知道那来的一群公鸡竟齐刷刷地打起鸣来，声音洪亮，余音绕梁。“好，就以此为题目的一部分。”我不急不忙的朝她们三姐妹用当年课堂上给学生们读生僻字的腔调，朗朗地念出了五个字。“溪，西，鸡，齐，啼。”“赶情是让我们学红楼梦里宝黛湘联句赛诗啊。”“是做五言绝句吧”“我看树老是要我们做五言律诗呢。”她们姐妹三人一人一句。“不是不是，”我摇摇头“你们呀都没猜对，得等我把题目说完了呀。”看她们急不可待的样子，我反而要再多难难她们了。“以你们女娃儿家生活情趣为题，每人做一首七言律诗，那五个字可是韵脚啊。”说到这里我再看看她们，个个伸拳掳袖寻纸问笔好不坦然，“别急啊，我可还没说完呢，”“咳，你倒痛快些啊，树老。”仨丫头急了，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我想到昆曲《牡丹亭》中的一句唱词，正好拿来为难她们。“首字要限定；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这八个字。”我扭头一手端起那盛着春天般绿色，散发着沁人心脾馨香的青梅酒杯。“我可开吃了，酒罄菜光，你们交卷，才学高低，诗情优劣，到时自见分晓。”说罢偷眼瞧她们，刚才的坦然早已不见，红裙小妹抓耳挠心；白裙二姐托腮沉思；呕心沥血凝眉呆痴若魂飘魄散的是黑裙老大。“知道啥叫难了哇，”我这才把目光投向了桌面，菜肴果然一般；醋溜辣白菜，蒜炒土豆丝，尖椒拌黄瓜，柿子烧长茄。外加雪白馒头两个，晶莹米饭一碗。可正对我多年素食的胃口，一手举筷，一手擎杯，说不上狼吞虎咽，也算是风卷残云了，瞬间，吃了个小鬼子进村---三光[盘光，碗光，酒杯光。]“你们可该交卷了啊。”我一边用手背抹着嘴角上粘着的饭粒，一边朝她们姐仨招呼。“树老，先看我的哇。”白裙二姐第一交卷。“我的也写好了，”大姐放下卷子，眼睛还不住地往卷上看。“完工交卷。没见过这么刁的题目”一团火似的红裙老三也把诗卷放到了我面前。睁开朦胧醉眼，那一色的蝇头小揩[赵体风格]就让我刮目相看，爱不释手。真是字如其人个个端庄秀丽，顾盼生风，不让颜柳，强胜二王啊。再读内容如下；[没按顺序啊]
第一首
乌云[黑裙姑娘]雨余天半水平溪，
丝挂疏桐影罩西。风断不来秋后雁，
片心独恨午前鸡。烟笼绣榻妾居陇，
波送孤舟郎去齐。画阁春残凭栏久，
船空水静唯鸥啼。
第二首
红云[红裙姑娘]雨过平桥洒碧溪，
丝丝渐到小窗西。
风流豪俊轻边马，片段年光付晓鸡。烟隔雁行怜信断，
波摇鸳侣恨声齐。画栏倚遍难消遣，
船泊湖心听鸟啼。
第三首
白云[白裙姑娘]雨歇天空月满溪，
丝牵魂梦到辽西。风情月意唯凭鲤，
片雨层云只厌鸡。烟锁春山容易老，
波凝秋水寐难齐。画居人去妆台冷，
船上孤骛傍帆啼。
“好诗啊”看罢不由得击案赞叹“当再饮大白一碗”。[其实我可不善饮酒，是佳诗催酒性啊。]
没想到这仨姑娘诗词水平果然不凡，恍若李杜再世，清照重生。诗才远在我老树之上，难怪敢出狂言，让我出题呢。可真是像人们形容的那样；胸罗锦绣，口吐珠玑啊。“树老你且慢夸奖，到是给指点一二呀。”“你可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啊，树老。”“你看你出的这题，‘风’‘片’二字，一实一虚，咋好对的工整啊。”红云得意地说“也就我们姐仨吧，是哇树老。”“咱们别说七道八的，听树老的批评。”乌云让姐妹们静了下来。“如此好诗，自应赞不绝口才是，鲜有白璧微瑕，就算我老树鸡蛋里挑骨头哇，”我清了下嗓子，仿佛又站在了五尺讲台“先说这第一首，[乌云的] 此诗大势可观，只是头两句入题略显的宽缓，且‘风断’和‘片心’对的也不甚工巧，当然这也与我出题有关”说到这儿，我看了一眼红云姑娘，她却故意眼瞅屋顶。我接着说“第五句也稍嫌暗哑，还不能算最好。”乌云正望着我，频频点头。“再说第二首，[红云的]
较刚才乌云那首要俊逸风流，但‘片段年光’对‘风流豪俊’也失之稚弱。独后一联深得诗人风致。”“树老点的极准，那两句我费时最多，费心最苦，却是连我也不满意的两句，搜肠刮肚再想不出更贴切的，只能怪树老饭菜吃的太快了。”红云说罢捂嘴大笑。“剩下的是白云的了，第三首，起句起的就惊逸洒脱。二句又紧紧扣题，且‘风情月意’对‘片雨层云’又确又切。工整，现成。至于‘烟锁春山’‘波凝秋水’，关和题意，有情有景，更具蜻蜓点水之妙。”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看那姐仨目呆眼直，听的似乎入神。“三篇诗作具佳，实实难分先后。不如，老树我在你们面前也献个丑，依前题前韵前字首诌上一首七言律诗，你们姐仨照样品头论足，那时还怕难分高下吗，如何？”三姐妹自然点头
赞同，给我也寻来纸墨笔砚。稍做思索，正待落笔之时，“顶里动论，吱里哇拉”我的手机狂响起来。掏出一看，可把我吓个够呛。那是辛老师来的短信，八个大字；十万火急，快来救我。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那还顾得上在温柔乡里觅诗做赋，心早飞到辛老师那里，赶紧告辞三姐妹，推车出门。上了公路，时已半夜。满天星斗闪烁，四下岚气弥漫，只担心辛老师出了什么意外，那车蹬的飞快。真狠不的背插双翅，一下子就到了他的身边。也就骑了二三十分钟吧，前面一片灯火烂栅，吴镇到了。骑进镇里。一眼就看见了空旷明亮的街道边，贮立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辛老师又是哪个。“你可把我吓死了，这不好端端地么。”“是你把我吓的不轻，还说呢，看看啥钟点了。”辛老师边说边把我领进一家安排好的旅店。“咱们也就差开顶多半小时的路程哇，还以为你路上暴胎了呢。要不早就返回去接你了，店老板说了一席话，才把我吓的不敢去了，就在路边了望着你”“老板可说了些啥呀，把你吓的，给我发了个那短信”我坐在床沿用热水烫着脚。“我要不那么写短信，你还骑不过来呢。”辛老师脱了衣服往被窝里钻。“那老板究竟说什么了呢。”我急着问。“老板说咱们来的路上啊，有个三女坟，”“坟有啥奇怪，咱一路上还见的少吗。”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插了一句。“不奇怪就睡觉哇，我可是困的睁不开眼了。”“哎，别睡么，告诉我咋回事，”我央求着辛老师“老板到底咋说的么。”“老板说啊，那三女坟也不知道是那朝那代的事了，早时不知道那位富商大贾还修盖了座小庙宇呢，当地的村民遇到喜庆年节也会去燃烛焚香，祈求人畜平安。谁知赶上了上个世纪的那场‘史无前例’，镇上来了一帮子身穿绿军装，臂缠红袖箍的‘红卫兵’。楞说那是什么‘封资修’的东西，驱赶着一批无知村民把庙拆了，把碑砸了，把坟刨了，把墓掘了，楞从好几米深的地下扒出来三具女尸。只见棺椁已朽，肉身未烂，肤白发黑，如醉似眠。村民们吓的一轰而散，那几个‘红卫兵’可‘革命精神’十足，竟架起干柴把三具女尸一火焚之，说是‘干净彻底’。自此以后，这条道上人们就传说常有妖姬丽鬼出没。专门蛊惑青壮学子，到也不伤人性命，只是那被蛊惑者会长达半年六个月的丢魂失魄，无精打采，茶饭不思，劳做无心。政府说那是迷信，是坏人的谣言。”辛老师说到这里看我不啃气，就又说“你可是被女鬼们拐走了，要不这四五个小时你去了那儿呢。”“我可没那艳福，”嘴不应心，“真是累的一骑三歇，好不容易才骑了过来。让你久等了。”我终究没敢说出实情。“老板听说我要去接你，一把拦住不让去。说你那同伴想来也是六七十的人了吧，真有女鬼也吃不了他。接不着同伴再把你搭上，咱又不是搞促销，干啥买一送一啊，……”说着话音渐低，鼾声却呼呼响起。我也赶紧拾掇，熄灯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老树的话；事情过去已然多年，辛老师去年也已经先我作古。我不相信当年那店老板的话[由辛老师转述的]，如果有机会我到真想再骑一趟吴镇呢。不过你也别太认真，非要打烂砂锅问到底，能博您哈哈一笑，老树于愿足矣。

心廣 · 发表于 2010-7-20 10:07:00

文好诗好

工蜂 · 发表于 2010-7-20 11:47:00

好。

爬爬的酗手 · 发表于 2010-7-22 08:26:00

我醉，是我一人之悲哀，世界醉，是整个人类的悲哀。我能承受一人之悲哀，世间所有之悲哀我去承担不下来。

青青 · 发表于 2012-6-28 1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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