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老包头

阴山小虫 · 发表于 2008-2-4 15:28:00

走过老包头

前言

几乎每一个稍微有些历史的城市，都会有一片史迹丰富的老城区，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文化根基。

东河区，位于包头市城区东部。它东临6000年前的阿善人原始遗址，北靠2000年前的战国赵长城遗迹，它只占有的土地面积，却拥有包头城区87%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相对于建国后才兴建的其它城区（昆都仑区、青山区）而言，东河区在清朝中后期就已发展成为中国西北商业重镇，在文化晚开的内蒙中西部地区，或许可以冠以一个“老”字了。

2007年7月13日，在“阳光灿烂”和“昆明郭霞”的热心组织下，二十名“驴友”齐聚东河区，相约“骑游老城，感受人文”。

当我赶到集结地点时，潇潇和她的儿子已等候在那里。寒喧几句后，潇潇郑重地把她儿子介绍给我，原来这个略显羞涩的小男孩竟对人文历史和自然百科有着浓厚的兴趣，这次是特意前来参观家乡史迹、聆听家乡轶事的。身处这样浮躁的年代，居然认识了这样一个志趣可嘉的男孩，让我几分意外几分欣喜，于是满口答应把此次“走过老包头”的行程串成一篇比较系统的“导游解说”，与大家分享。

然而，直到年末，我却迟迟未能兑现当初的承诺，每次想起那个可爱而好学的男孩，心里就不禁一阵愧疚。

其实，就在那次骑游活动结束的当天下午，我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新的征途。

穿越沙漠，穿越阴山，穿越草原……

我和我的单车历经烈日曝晒与风雨侵袭，骑行一千余里，基本完成了纵贯内蒙中部的探秘之旅。

沿途的风景与见闻是如此的美丽而精彩，相形之下，我的旅途记述却是那么的粗浅而乏味。终于，强烈的自责与自惭迫使我停下了手中的笔，试图静下心来充实知识并改变文风，待有所突破后再重写游记。因而，“走过老包头”系列文章也就此搁浅。

几天前，一位挚友向我逼索游记，只好勉强写了两篇，却发现自己的文笔更加蹇涩。这才恍悟，天份浅薄的我是没有资格停滞的，干枯的笔尖只有在不停地磨砺过程中才能趋于流畅。于是，在一个寒冷的黎明，我又开始重走了一遍“老包头”。回来后，鼓足勇气，提起笔来，决定完成曾在内心对那个男孩的承诺。希望在潇潇的讲解下，他能够喜欢这些文字和它们所蕴含的故事。

阴山小虫 · 发表于 2008-2-4 15: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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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小虫 · 发表于 2008-2-4 15:32:00

西
口
雄
风这座仿青铜塑像，凝重地伫立在东河区的西入口处（巴彦塔拉西大街与西脑包大街的交叉点），任凭喧嚣的车流在它脚下交汇又散去。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称——西口雄风，更少有人能够解读它是用来象征那个充满心酸血泪的“走西口”逃荒年代。掀开泛黄的史书，寻觅到“走西口”的足迹，也就寻觅到了包头初生的印记。“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掏苦菜。”晋北的河曲、保德、偏关，陕北的神木、府谷、榆林，隔着明代长城与内蒙相邻，近几年正大量制造着“煤老板”的财富神话。然而，明末清初，这里却笼罩在一派凄风苦雨之中。先是灭明，接着又是反清，晋陕北部的暴动与叛乱此伏彼起，战火把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蹂躏了一遍又一遍。侥幸逃生的百姓，尚未来得及喘息，又被连年灾荒打入了饥饿的深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四处弥漫。走投无路的人们终于狠下心来，把求生的目光转向长城外面那片辽阔而富饶的草原。然而，塞北的草原是清朝皇帝特意划给蒙古王公们游牧生息的领地，绝对禁止汉人踏入半步。朝廷禁令高悬：有私越者，必置重典。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晋陕汉子们，此时已不再顾忌“杀头”的风险，毅然决定偷越禁界，向西闯过森严的长城关口，到蒙古地区私自垦荒种地，为自己和妻儿拼一条活路。以性命相博的“走西口”，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成功：憨厚的蒙人，给了他们居留的空间；肥沃的土地，给了他们丰盛的收获。与饥寒交迫的故土相比，这里简直是世外的桃源。求生欲望，使得越来越多的晋陕贫民踏上了“走西口”的路途。面对饥民觅食的惨况，顺治皇帝逐渐放松对蒙古地区实行多年的“禁边”政策，只是下旨：凡到蒙古垦荒者，必须春出秋回，不得在蒙古起房造屋，不得娶蒙古女人为妻，不得滋生事端，不得学说蒙语……必须春出秋回，只好像大雁一样在故乡与蒙古之间作一年一度的迁徒；不得起房造屋，就依着地势挖一座土窑栖息，于是就有了以垦荒汉人名字所命名的“留宝窑子”、“留柱窑子”等地名；不得娶蒙人为妻，就痴心眷恋家乡的情妹妹，于是就有了哀怨与相思缠杂的“走西口”、“圪梁梁”等民歌。穷怕了的人们但求温饱，任何困难都愿承受、都能克服。然而，塞外萧瑟的落日，总会勾起思乡愁肠。“自古那个黄河向东流，甚么人留下个走西口……”，悲怆的“信天游”被晚风吹荡在空寂的蒙古高原，久久未能消散。康熙年间，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噶尔丹发动叛乱，战火燃及新疆南疆及漠北蒙古，甚至将兵锋直逼北京。为适应西北征战的劳役与粮草之需，康熙皇帝指示在土默川一带大规模招募灾民开垦牧场，“禁边令”就此已名存实亡。往返奔波的“口里人”终于可以携妻带子踏上蒙古沃野，定居垦荒。至清朝咸丰年间，包头迎来了第一个移民高潮。当时，东河村、臭水井、井坪、西脑包、南海子一带，农田泛绿、房舍整齐、店铺林立，包头从人迹罕见的游牧草原迅速发展成为人口数万的西北重镇。从光绪末年到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由于清朝末期的“贻谷放垦”和民国时期的“移民适边”政策，包头迎来了第二个移民高潮。通过“贻谷放垦”，朝廷初步摸清蒙人与汉人之间私下的土地租典关系，并且重新清丈了田亩，这样，一方面明确了蒙人的土地所有权，另一方面也肯定了汉人的土地租种权，给包头大规模的农垦奠定了基础。“移民适边”，既为了改善民生，也为了充实国防，在政府优惠政策的引导下及民间资本的投入下，一股迁居西北、兴修水利、改良耕作的热潮迅猛掀起，给包头大规模的农垦增添了活力。这一时期，大量肥沃的土地被低价放垦，晋陕地区无地或少地的贫民趋之若鹜。农垦兴旺与人口剧增，带动着商业的日益繁荣。包头，作为沟通西北与京津地区物流的商业重镇，哺育了名留史册的几代晋商，成为他们发迹与发展的黄金宝地。从建国初期到1960年，由于包钢建设与内地灾荒，包头出现庞大的“盲流”人群，迎来了第三个移民高潮。这次移民，不但来自晋陕地区，也包括河南、安徽、四川等地的灾民。三个移民潮，不断促进着包头的繁荣昌盛，创造了这个新兴移民城市的辉煌。然而，移民潮的背后，往往是饥寒交迫与背井离乡，隐藏着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中国西北的农民，保守而执拗，轻易不肯离开世代耕种的黄土高坡，那里才有祖宗留下来的胆与魂。然而，日渐迫近的饥馑与贫穷，逼得年轻汉子狠下心肠，别妻离子，茫然踏上向西的路途。身后，是一阵阵涰泣，一声声叮嘱：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头，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盼你也要白了头。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衣衫褴褛的妹子，站在村口的崖畔畔上，淌着热泪，唱起这首凄婉缠绵的《走西口》。年轻后生不敢回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过空荡荡的窑洞，迈过沟沟峁峁的黄土坡，一直走到黄河畔，捧一把混浊的水盖在脸上，这时，泪水与河水一起淌下，哭声与水声一起呜咽。他，下了狠心，不混个出头之日，决不还乡！包头，没有辜负他们的汗水与泪水，虽不是个个发迹，但大都能衣食无忧。荒凉的古道上，望眼欲穿的妹子，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又是一阵阵涰泣，却是带着欢喜。返回不久，他们便在乡亲们羡慕的目光中举家迁往包头。于是，一幕又一幕“走西口”不断重演……

qpzmg · 发表于 2008-2-4 19:18:00

我从小在东河长大的~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是山西河曲人,听父辈说起过这些,不走西口就活不下去,包头救活了这家人,也就有了我,嘿嘿.东河是老城区,规划很麻烦,就像楼主说的,太多历史遗迹,一方面盼着拆迁,能让居住条件好一点,一方面又觉得那些历史遗迹也随着消失,太可惜了,再早几年,东河888商厦附近的那边民居,那些房子,当时没意识,现在想象,那些可都是有年头的建筑啊,还有以前的和平路...可惜啦,我们要求好的生活条件是应该,但是不是也应该给后辈留点什么吧?光凭口述能传几代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2-4 19:20:35编辑过]

草原-雄鹰 · 发表于 2008-2-4 20:17:00

终于又见到了小虫的文章,希望能看到更多[em17][em17]

雨燕 · 发表于 2008-2-5 11:25:00

小虫好文笔[em17][em17]

阴山小虫 · 发表于 2008-2-8 09: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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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小虫 · 发表于 2008-2-8 09:37:00

西
脑
包
大
照
壁距“西口雄风”雕塑东北约10米，坐落着一条不起眼的短巷，在低矮凌乱的民房簇拥下，一堵古朴的高墙孤傲挺立。它，是包头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是包头城区最古老的遗迹，更是包头地区兴起的象征性建筑。近侧，一行铭文揭示了它的身世：西脑包大照壁。脑包，是蒙语音译，也称作“敖包”、“鄂博”，意思为“石头堆”。蒙古先祖曾虔诚信奉着一种古老的宗教——萨满教，它源于原始社会后期，神秘而质朴。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自然界中的山川风雷草木禽兽，都有自己的“神明”，不容人类肆意冒犯；萨满教认为“灵魂不灭”，祖辈的躯体虽已消亡，但灵魂却与子孙世代相伴，冥冥中参与并操控着家族及部落的兴衰命运；萨满教认为“长生天”（蒙语称为“孟和腾格里”）是最高神明，具有主宰世间万物的神秘力量，对它予以无限的崇拜与敬仰。然而，作为“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蒙人无法象汉人那样，为祭祀神灵而起建祠堂庙宇、供奉千百塑像的。他们只能在游徙所至的牧场，选择一块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风水宝地，用石块垒起一个大堆。以这个简单的建筑，安置“长生天”、安置“万物神明“、安置”祖先的灵魂“，也为自己的心灵觅到一处寄托之所。清朝初期，蒙古地区实行“盟旗制度”，各旗之间划定了游牧范围，作为世袭的生息之地。不过，由于历来地广人稀，蒙古各旗之间并没有汉人那样“寸土必争”的界限文书，往往以敖包作为大致的分界标志。当时，“老包头”恰好位于乌拉特东公旗与土默特右翼旗的接壤地段，归属问题相当模糊。乌拉特东公旗在博托河（今东河槽）西边，垒起了一座敖包，称为“西脑包”，土默特右翼旗则在博托河东边，垒起了一座敖包，称为“东脑包”。两座敖包的修建，既为祭祀神灵，也为划分旗界。由于博托河周边牧场广阔，足够双方游牧之需，两旗蒙人并未认真计较分界线究竟位于敖包之间的哪一侧。直到乾隆年间，不断南迁的黄河为这里留下了膏腴之地，“走西口”的汉人给这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两旗蒙人心中泛起了波澜。乌拉特东公旗的蒙古人固守着游牧文明。他们习惯“食畜肉、饮湩酪、衣皮革、被毡裘、住穹庐”，安于上天与祖先赐予的生活方式。辛劳之后，常会拉起浑厚的马提琴，用低沉悠扬的蒙古长调赞美辽阔壮丽的山川、颂扬成吉思汗的功勋。那一刻，他们心中满是清澈到底的虔诚与欢欣，在精神上享受着汉人无法想象的愉悦。土默特右翼旗的蒙古人向往着农耕文明。枯燥、匮乏与封闭，是游牧生活的基调。相形之下，农耕文明所拥有的高大气派的宅院、精巧适用的器物、色香俱佳的烹饪，甚至绿油油的蔬菜，总让塞外异域感到新鲜而好奇。如同饮惯了浓酽苦涩的砖茶，乍一品尝清新馥郁的花茶，常会由迷惑而至暗恋。汉人在“老包头”的落脚，引起乌拉特东公旗王爷的担忧：淳朴的蒙人恐怕无力抵御“腐朽的汉人生活方式”的渗透，和平演变之下，蒙古的风俗、世袭的土地、贵族的王位，都要承受剧烈地冲击。而与汉人接触较早的土默特右翼旗蒙人，已透过窗户的一丝缝隙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纷呈，因此涌起了对外开放的强烈主张。“老包头”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保守派”与“开放派”争夺的前沿。乌拉特东公旗主张，西脑包的周边，直至博托河，是他们的领地。期望通过占据这片膏腴之地，迫使垦荒的汉人向东迁往较为贫瘠的地方，最终因收成欠佳而撤走。土默特右翼旗则辩称，西脑包是自己的祭神敖包，并对周边土地享有无可置疑的所有权。期望通过占据这片膏腴之地，招募更多的汉人前来，作为进一步全面开放的窗口。对于土默特右翼旗的“强盗行径”，
乌拉特东公旗愤然据理力争。几番口舌之争后，双方剑拔弩张，最后将官司打到了京城的理藩院。蒙古事务历来为朝廷所重视，官员们自然不敢怠慢，但争讼双方谁也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着实让人作难。理藩院深谙蒙古风俗：每逢垒建敖包，必会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祭奠活动，并秘密地在敖包里放置祭奠信物，通常情况下，祭奠信物只有各旗王爷及其亲信才有资格知道。于是，让两旗各自写出西脑包内的祭祀信物，而且当堂画押密封。随后，宣布裁断：打开敖包，查验祭奠信物。两旗代表闻言大惊，按照蒙古风俗，拆开敖包可是对神明与祖先的“大不敬”。不过，除此之外，确实别无良策。好一阵沉默后，乌拉特东公旗与土默特右翼旗均表示接受，约定十天后，由理藩院官员与两旗王爷共同到场验证。西脑包垒建时，乌拉特东公旗以白色马驹及蒙文《平安经》为祭奠信物，因此胸有成竹地呈报上去。而土默特右翼旗也的确不知西脑包内的祭奠信物究竟是什么，只得忐忑不安地把东脑包的祭奠信物——白色巨石及藏文《平安经》呈报上去。返回途中，面对土默特右翼旗代表的谦恭寡言，乌拉特东公旗代表胜券在握、神采飞扬，不时还要揶揄两句。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土默特右翼旗的随从中，少了一个人和两匹马。接到日夜兼程而来的消息，在一个乌云遮月的夜晚，土默特右翼旗的人们偷偷打开东西两个敖包，先把西脑包中的祭奠信物毁掉，然后取出东脑包中的祭奠信物放置进去，再精心恢复原状，悄然退走。查验之日，乌拉特东公旗的欢欣变成了惊愕，土默特右翼旗的沉静掩饰着得意。当乌拉特东公旗王爷愤怒爆发时，土默特右翼旗却“大度”地表示：为维系两旗世代相传的兄弟情谊，愿将西脑包以西的土地让给乌拉特东公旗。对于这个“以土地换和平”的建议，乌拉特东公旗王爷不置可否，拂袖而去。土默特右翼旗趁机向理藩院请求，由本旗出资，以朝廷名义，在西脑包旁树一个明显的分界标志，以免日后再生争端。于是，一座汉式风格的大照壁高高地耸立在蒙式风情的西脑包旁，农耕文明的势力又向北向西拓展了一大步……此后，土默特右翼旗大量招募汉人前来垦荒、经商。大照壁下，粗犷悠长的牧歌消逝了，喧嚣势利的叫卖，一声高过一声。<span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 mso-asci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hans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包头从此诞生。

沙鸥 · 发表于 2008-2-8 14:13:00

深遂的文化。

阴山斋 · 发表于 2008-2-8 16:15:00

继续老包头之旅.期待共同上路.祝福你....小虫.[em23][em23][em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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